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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四十四章 求证
这是周元最后一次见到宋绵。
那时候，漆黑的夜空中烟花迸裂出硕大的光环笼罩在上空，炫目的光落在那女孩漂亮的眉目上，周元从她眼底读出悲伤的字样。
她勉力维持着笑容问，“大叔，你，想要我怎样呢？”
周元方才在餐桌上就十分反感她的笑容，不管是对谢三抑或是对着唐装，都笑得这么烂漫天真的样子。
他一伸手卡住她的半张脸，“听好了，我让你滚，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。”
这次宋绵没笑，她小鹿似的眼睛直直看着周元，随后轻轻点头说，“好。”
她离开时，脊背笔直，背影透着某种坚不可摧的坚韧。
周元倚在车门上，抬头看乍亮的天空，昙花一现的烟花落尽，黑夜终究还是黑夜。
他打开车门，坐了进去，目光落在后视镜，盯着后车座的某处走了神。
一年前的那个晚上，他从后车座清醒时，车上只剩他一个人。
司机担心受罚早早跑了。
周元记得自己睡了个女人，他也清楚，睡的不是宋西菊。
那女孩是第一次，痛得咬他肩膀。
他只是把行车记录仪拿去销毁那段声音，却不想看见了宋西菊。
还听见了宋西菊的那句。
“别让他知道我看见了。”
周元懊悔不已地踹墙，恨不得拿自己的脑袋去撞墙，好让自己的心脏能好受一点，他正头痛欲裂之际，听到另一道软绵沙哑的声音，“求你，别让他知道是我。”
行车记录仪里的司机六神无主地问，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，不想让他有负罪感。”
昏黄的路灯下，女孩颤巍巍地裹着破碎的衣衫，勉力擦干净脸上的泪，一瘸一拐地离开，地上流下一串血迹。
……
宋西菊把宋夅野送到了上海医院。
当天，宋父宋母带着许曼以及她刚满月的孩子赶了过来。
几人打了照面，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，许曼一巴掌就送到了宋西菊脸上。
宋西菊没有防备，直直被打得耳膜嗡嗡直响，脸上火辣辣地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又倒了瓶辣椒油一样。
“你为什么还缠着他？”许曼声嘶力竭地怒吼。
襁褓里的孩子扯着嗓子哭。
宋母一边拉着她，一边从她怀里接过孩子耐心地拍着哄。
宋西菊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，朝宋父宋母打了招呼，随后才问，“周周呢？”
周周是她的女儿。
宋父脸色不太好看，没有吭声。
宋母抱着孩子过来说，“孩子病了，路上怕不好带，交给月嫂和阿姨了，本来我想留下的，可……”
她目光里的担忧全是冲着宋西菊。
宋西菊当然明白，她点头，“没事，等我哪天空了把她接到这边。”
宋母碍于许曼和宋父在，没好多说，只点头“嗯”了两声。
宋西菊看了眼手表，“行了，我还有事，就先走了。”
“宋西菊你站住！”许曼突然喊住她。
宋西菊停了步，目露可怜地看着她。
许曼被她的眼神激怒，忍不住抬手想再扇一巴掌。
却被一只手攥住了。
是男人的手。
“野哥？”许曼惊喜地看着他。
宋夅野还穿着病号服，他手背的针管被他粗鲁地拔了，此刻正冒着血珠子，蜿蜒流成一道血线，顺着胳膊落在许曼的手臂上。
他一把甩开她，指着宋西菊脸上的指印问，“谁打的？”
许曼被他的怒气给惊骇到，磕巴地解释，“我，我太害怕了，我，担心你，你……”
宋夅野掐着她的脖子，目露凶光，“劳资都没舍得打过一次，谁他妈借你的胆？”
许曼惊骇异常地拍打他的手，尖叫着哭喊，“爸，妈，救我——”
宋父宋母赶紧去拉，“小野！你赶紧给我松手！”
“小野！你疯了吗？她刚为你生完孩子！”
宋母边说边把孩子送到宋夅野眼前，“看看孩子，看在孩子的份上，不要动手好不好？”
宋夅野停了手。
许曼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。
而宋西菊，早就趁着混乱逃跑了。
临走前，她看了眼襁褓里的孩子，还没睁开眼，是个男孩，那细长的眉毛像极了他的母亲。
好久没见到周周了。
宋西菊点开手机图册，照片上的小女孩眉眼弯弯，浓眉，高鼻梁，睫毛又黑又密，和……他一样。
医院里，混乱过后，许曼抱着孩子躲了出去。
宋父宋母围坐在病床前，医生重新给宋夅野吊上点滴。
不知道，两个老人在医院和宋夅野说了什么，从这天起，他就再也没有去找过宋西菊。
除了中秋节和过年。
周元会和宋西菊两人提着礼物过来吃团圆饭，除此之外，再无交集。
周周很喜欢黏着宋夅野。
周元几次把她带回柳市，都没能成功，孩子半路上就在哭，一直哭到柳市，喊着要宋夅野。
她五六个月冒话那会儿，喊的第一句是爸爸。
可周元没能听到。
宋夅野听到了。
三岁的周周吃饭时喜欢坐在宋夅野肩上，一边扯着他的头发一边指挥他夹菜。
宋夅野甘之如饴，并且每次都还挺直脊背高喊，“遵命，我的公主殿下。”
周周就咯咯咯直笑。
许曼在桌上阴阳怪气地说，“你看看野哥，对自家外甥女那么好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生的呢。”
宋西菊不着痕迹地用高跟鞋跟踩了她一脚，许曼尖叫一声，又被宋西菊塞了颗丸子，“嫂子，尝尝这个，撒尿牛丸，很好吃的。”
许曼听到尿字，恶心地瘸着腿跑进了洗手间。
宋西菊笑着说，“看来有二胎了，恭喜恭喜。”
宋夅野眉目深沉地睨着她，唯有宋西菊本人读得懂那漆黑眸底的潜台词。
周元和宋西菊吃完饭同坐一辆车。
只是目的地不同。
宋西菊回上海，周元回柳市。
两人这两年，唯有这段路上是单独相处的。
可宋西菊没话讲，周元也没有。
“最近好吗？”
“挺好，你呢？”
“也就那样。”
“哦。”
几次对话都这样不了了之，又尴尬又徒劳，又懊恼又无力。
似乎时间和距离让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远，两人再也没有当初那份为爱拼命的勇气和冲动，都是成年人，早经历了大风大浪，也看淡了风雪，余下的人生就想安稳地听着音乐，躲在一个拥抱里好好享受着度过。
“周元，遇到了喜欢的就好好把握。”
下车前，宋西菊看着他说。
周元微怔，点了点头。
再没有一个人，能让他像爱她那样拼尽全力，付出一切。
小雪簌簌落在宋西菊的身上，她依旧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，笃定的步伐，就像她永远不会回头一样，她有她的傲气和铮骨。
周元静静看着她的背影，突然发了疯般下车追了过去，对着她的背影喊，“宋西菊！”
宋西菊停了下来，没有转身。
周元大声问，“我还爱你！你还爱我吗？”
爱情不是求证题，从来需要的都不是答案。
就好比，生病了从不需要只会叮嘱多喝热水的男朋友。
而是——下了雪，转角就能遇见送伞的……
前方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闲闲倚在车站的入口，一把雨伞立在脚边。
身后的周元还在大声呼喊着，“宋西菊——回答我！”
宋西菊没有回头，也没有朝前走。
她抬头看向天空，暗沉的天衬得簌簌飘落的雪花美得像幅画。
该结束了。
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。
她朝前走，没有停留，顺着人潮扎进了车站入口，和行人一起混进了队伍里。
只是，进站时，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视着。
没有看见熟悉的脸。
那颗怦然的心，究竟是想遇见谁……